第21章 金孔雀头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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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金孔雀头面

    山河风景孟晚也会画,但他最擅长的还是以画敘事。
    孟晚自己调了几样顏料,脑子里思绪不断。
    虽然他是被临时拉过来的,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机会呢?如项芸一般的绘画大家作画,是给懂得画意的知己看的。
    孟晚所作之画又是一类,是给天下百姓看的,如此作画便叫以心作画,使画传意。
    他定了定心神,很快想好要画什么,笔触如行云流水,哪怕是停歇半刻,也像是清燕点水,对孟晚浑然一体的气势並无分毫影响。
    宋亭舟儘量把目光放在他画笔上,免得惹他分心,隨后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,孟晚真正作画的时候,並不会轻易被外界打扰。
    宋亭舟的目光便又自然而然移到孟晚手上、上半身、修长的脖颈、润玉般的侧脸,唇珠微红,眼下侧脸处小巧一点的朱色小痣却比唇珠更红。
    阿砚的眼睛就很像晚儿,笑得时候温柔又狡黠,不笑的时候眼角眉梢无一处不精致漂亮,让人不忍心破坏。
    “宋大人,宋大人?”有人小声叫宋亭舟,让他瞬间收回思绪,將目光移了过去,眼里的爱意还没消散,喊他的户部尚书蔻汶对上他眼睛瞬间头皮发麻,身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。
    “那个,还是收敛一些吧。”蔻汶好心劝道。
    大殿上这么多人呢,至於吗?虽然孟夫郎是长得漂亮,看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呢?
    毕竟前些日子刚参奏完他和夫郎有违礼数,这会儿又如此这般眼神火辣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。
    宋亭舟闔下眼眸,在殿內扫视一圈,果真见殿內许多人都在往这边看,大部分都是在观察孟晚。
    升到三品以上的位置,很少有拎不清的好色之徒,也不是没见识过什么美人,看这边多是好奇宋亭舟夫郎是个什么来头,或是单纯技痒,想凑过来观赏孟晚作画。
    孟晚今天画得很快,用色大胆,很快宣纸上就被大片大片的顏色渲染。这回蔻汶也张望起来,偶尔疑惑的轻咦一声。
    孟夫郎画得很是平凡啊?
    开始泼墨了。
    顏色这么深沉吗?
    这笔怎么会这么画?
    原来如此!真是绝妙。
    孟晚最后落笔的时候,宋亭舟下意识要给他捏肩,旁边喜公公眼尖的用手中拂尘甩在他手背上。
    我的大人啊!陛下还在呢!
    孟晚抬头后,才发现身边已经乌泱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,最中间就是不知来了多久的皇上。
    孟晚忙屈膝行礼,“是臣下的过错,让陛下久等了。”
    皇上略显苍老的脸上笑意温和,“不必多礼,画得已经很快了。”
    王瓚也在,他不动声色的拱火,“孟夫郎不必自谦,如此已经极好了,你之前那幅赫山坊图若是拿出来直接比试,难免叶尔羌王子心存疑虑,陛下这才宣你你在大殿內作画。不论如何,你才画了一个时辰罢了,吐蕃国的画想必用时更久,叶尔羌王子,本官说的对吧?”
    他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,甚至称得上和善,可被刺的人听著就是很彆扭。
    叶尔羌心里堵得慌,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,只能粗粗的喘著气,低头看孟晚的画作。
    他带来的画师也在看,看了半晌久久没有吭声。
    外行看画,內行看心。
    孟晚所作之画仍是他擅长的敘事风,画卷被从中间过渡分开,並无明显的线条,大地天空融合的如此自然,让人清楚这是在诉说两个故事的同时,又不会觉得突兀。
    图中画的是两个兄弟,自小在农家长大,不同的是哥哥每天老老实实的跟爹娘种地,弟弟总是偷懒跑到私塾外面听里面的夫子授业读书。
    长大后的兄弟俩,哥哥继承家里的几亩田地,认真耕田,娶妻生子。弟弟则背上行囊走出家门去做生意。
    几年后弟弟因为识字,生意越做越大。哥哥的村庄和田地却受到了敌国士兵的侵袭。
    田地被毁,哥哥穿上戎装上阵杀敌,弟弟则在后方囤运粮草,最后哥哥成为镇守边疆的大英雄,弟弟成为富甲一方,被陛下嘉奖过的皇商。
    很新奇的画,看这么一幅画像是看了一本意味深长的书本。
    叶尔羌王子做为一个外行,也看得入迷,回过神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,“像我们吐蕃国的壁画。”
    他不可能去夸奖孟晚的画,其他人却已经看得分明,在场的大臣都是绝大多数都是进士出身,天下读书人中的佼佼者,自是有鑑赏能力。
    这两幅画如今已经没有可比性了,光从意境上来看,孟夫郎就已经甩出吐蕃国带来的画一大截。这样的画便是被仿造,也仿不出画中深意,这便是普通画师和绘坛大家的区別。
    更遑论孟晚的画技也在吐蕃国画师之上,这么一幅画上,却能以笔墨描绘出秋季累累的麦田,和边疆血腥残酷的战场,其笔下风物纤毫毕现,似乎真能破开画壁行至眼前。
    这样一幅画,谁也不能说出不好来。
    其实孟晚更想画的是哥哥一辈子种地,弟弟读书明智回乡开私塾造福族人,普及全国百姓读书明智才是正道。
    但当下是什么场合?当著外邦的面不能暴露禹国一点点的短处,不然等皇上回过神来,万一迁怒宋亭舟怎么办?
    这可是皇宫大內,谨慎小心这四个字孟晚恨不得刻在脑门上去。
    他身体还是恭恭敬敬半躬身的状態,口中把在脑子里过了两遍的话,流畅的说了出来。
    “陛下心怀天下,志在太平,使禹国百姓读书开智,贤才辈出,源源不断地为朝廷输送人才;更有將士们悍不畏死保卫疆土,方得今日海晏河清之盛世。臣下只是个寻常小哥儿,亦亲眼见过陛下治理下的大好河山。满腔忠君爱国之忱,实在不知该如何上达天听,只能借这幅拙画,以表寸心。”
    都察院左都御史苟正芳看了他一眼,眼眸垂下的瞬间实在没忍住又瞟了一眼。
    宋亭舟这位夫郎……
    他身边王瓚小声嘟囔,“可惜是个小哥儿,不然真该破例招入都察院。”
    蔻汶也悄然附和,“恐怕陛下更想让他做个史官。”
    两人互看一眼,都有些自惭形秽的意思。
    皇上听了孟晚的话,果然被夸得龙顏大悦,谁都知道孟晚在拍马屁,但怎么拍,什么场合拍,又是一门学问。
    孟晚现在便是说到了皇上心坎上,吐蕃国不承认孟晚画得好也不行。
    难道他们觉得禹国皇帝治理国家治理的不好吗?信不信画得的兵马去吐蕃国的速度比叶尔羌王子回国的速度还快?
    和一个小哥儿比已经很丟人了,再说別的只是自取其辱。吐蕃国的画师也很乾脆,“是我输了,你很厉害,以后若是来吐蕃国,我会扫榻相迎。”
    他禹国话说的没有叶尔羌王子好,还特意拽了句成语,结果说的词不达意,宋亭舟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,十分明显,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。
    叶尔羌王子看出来了,这位画技了得的小哥儿,是这个出言顶撞他官员夫郎。
    冷笑一声,叶尔羌王子对已经回到龙椅上继续赏画的皇上说道:“陛下,我们吐蕃国最喜欢的就是有才能的美人,还请陛下把这位美人赐给你的属臣做妃子吧。”
    他儿子都八岁了,就算禹国皇帝把孟晚赐给他也是做侍君,叶尔羌就是抱著不管成不成,都要膈应膈应宋亭舟一次的想法。
    目光扫视过去,宋亭舟的眼神果然已经沉得像是浸了冰水,坚毅的唇角也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,浑身透著一股压不下去的低气压。
    大殿上只有不傻都知道叶尔羌王子在针对宋亭舟,皇上的视线从画上移开,“哦?叶尔羌王子竟然还没有王妃吗?可惜孟氏已嫁人为夫郎,不若朕赏赐你个王妃?”
    皇上是不可能把公主、郡主等下嫁到吐蕃国的,家里有女儿的大臣心中一凛。
    一直沉寂的吏部尚书吴巍深深的看了宋亭舟一眼,站出来说道:“陛下,吐蕃国今年进贡的丝绸和宝石比往年少了近半……”他话说了半截就又悄然退了回去,可见如今行事之低调。
    宋亭舟眉梢压得极低,“陛下,难怪叶尔羌王子討要臣之夫郎,原是国资匱乏,在本国连王妃都娶不上。”
    “你一派胡言!谁说本王子没有王妃!”叶尔羌气得原地跺脚。
    宋亭舟冷笑,“既然叶尔羌王子有王妃,何故还向陛下討要,岂不是故意欺瞒,犯了欺君重罪!”
    禹国几个邻近国家都被上一任帝王打服过,成为禹国附属国,每年要赴京供奉不说,还要自称为属臣。
    所以宋亭舟说叶尔羌欺君就是在提醒他,在他们吐蕃国叶尔羌是王子,可在禹国,他只是臣子。哪怕不可能真的按照禹国律法处置他,这句话也让叶尔羌怒气上涌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    “陛下恕罪,是外臣鲁莽了。”他胸腔中是烧得滚烫的火,也只能生生按捺住,不能发泄,只是愈发用仇恨的目光盯著宋亭舟。
    宋亭舟恍若未闻,只坐回自己的位置照看自己夫郎。孟晚头次见宋亭舟在朝堂上的样子,觉得他简直帅到令人髮指,偷偷在桌下为他竖了一根大拇指。
    皇上自持身份,不可能在大殿上亲自呵斥外邦王子,但不代表他愿意容忍这些小国试探他的底线。
    將吐蕃国王子囂张的气焰打压下去,大殿上奏起了歌舞,场面又是一片祥和,其他等著看戏的他国使臣也老实的不像话。
    內外有別,孟晚这会儿完成了使命,又被宫侍请回內殿,喜公公亲自去送的。
    临走前宋亭舟捏捏他的手心,轻声说道:“不必担忧,照顾好自己和娘。”
    孟晚轻轻点了点头,用微弱的气音回道:“你也是。”
    他伴著丝竹管弦、钟鼓齐鸣的悠扬乐器声中离开。
    宋亭舟有自己的事要做,他也有他的仗要打。
    孟晚回去的时候,內殿眾人已经纷纷撂了筷子,喜公公卑躬屈膝,在皇后娘娘面前回稟起了正殿的发生的事情,和皇上交代的嘱託。
    屏蔽其他人打量的目光,孟晚行过礼之后老老实实坐回座位上。等喜公公离开后,皇后娘娘便立即吩咐身边的女使擬了懿旨,当眾赏赐起孟晚来。
    “常老夫人,你家娶了个好夫郎。”
    常金冷不丁被点了名,手忙脚乱的行礼谢恩。
    四位女使各端著托盘入殿,行至孟晚面前才將上头的红罗销金大夹袱揭开,每个托盘上都摆放著繁复且华丽的首饰,加在一起就是一整套头面。
    最中间的便是纯金打造的孔雀发冠,孔雀的每根羽毛上都嵌著一颗颗大小均匀的蓝宝石,在昏黄的灯火下同样熠熠生辉。
    剩下则是累丝羽毛分心、挑心、掩鬢和釵簪。上面具都镶嵌著宝石和碧璽,金翠耀眼,夺人眼目。
    皇后看著这套头面目露追忆之色,“这套嵌宝石金孔雀头面,是本宫出嫁时的陪嫁,上面並无龙凤图腾,可配你往日穿戴。”
    孟晚刚坐下,椅子还没焐热,就又从座位上起身,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到殿中行礼。
    皇后脸上露出极为浅淡的笑意,“你为陛下立了大功,这些倒是不算什么,收著吧。”
    勛贵人家不缺首饰,可顶级头面也是相当难得的,更遑论这是皇后娘娘的陪嫁,工艺价值都是其次,身份面子无人能敌。
    这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旧物啊!
    托盘上的宝石闪闪发亮,宫妃和命妇的眼睛时不时便瞟过去一眼。
    只有罗霽寧看著那上头的宝石像是在看什么蓝绿大玻璃似的,听著身旁人的吸气声暗自翻白眼。
    整套头面都被女使装到盒子里,仔细捧著站到孟晚身后,待出宫之时,交予他的手上。
    眾人看这架势心里嘀咕,顺天府尹家的夫郎这是被召去正殿做什么了?
    “皇后娘娘,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,这么贵重的东西恐怕是压不住吧?”
    孟晚淡定的把目光移到上面,怀恩伯爵夫人正义正言辞的跟皇后说话,听她的语气,仿佛是孟晚长辈似的。
    在座之人有的早就知晓两人关係,有的听得一脸茫然。
    怎么孟夫郎受到赏赐,林夫人反而做主要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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