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比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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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比试

    直到大家按照座位落座,眾人才纷纷鬆懈了一些。孟晚和常金坐在倒数第二桌,离上面的皇后、王妃、侯夫人们远远的。
    “娘,能说话了。”孟晚悄声对常金说。
    “咳咳。”常金轻轻的清了一下嗓子,这会儿有相熟的夫人已经开始交谈起来了。
    內殿很大,虽然设有地龙和炭盆,却依旧能感觉到偶有寒风。
    孟晚拢了拢身上的斗篷,低眉垂眸的看著面前桌面上的水果、点心、和冷食。
    银制的餐具边缘刻著万寿无疆、吉祥如意等字样,字体端正,大小基本一致。这种手工艺品堪称独一无二,放到后世去卖定是天价。
    银盘里的东西也很眼熟,正是西梧珍罐坊的荔枝和橘子,听说今年菠萝卖的也不错,但是桌上没有。
    “你很能装嘛?”孟晚左侧突然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。
    孟晚的视线从金黄色的地砖上移开,一脸茫然的望了过去,“你是?”
    罗霽寧要疯了,他冷笑著反问:“我是谁你不知道?”
    孟晚看他的一身命妇的装扮,做恍然大悟状,“哦,我知道了,你是京卫指挥使通知的夫郎。”从三品的京官就这么几个,大家一猜就知道对方是谁。
    “狗!”罗霽寧刚要暴起,但略高的声音就引起旁人注意,聂贵妃一双凤眼瞥过来凉凉的看了他一眼,罗霽寧瞬间失了声。
    等聂贵妃的视线移开,他才嘴唇微动,从其中传来微不可察的怒骂,“狗屁的夫郎!”
    孟晚目不斜视,眼睛不是盯著地上的金砖,就是观察上菜的宫娥。
    “喂,你……到底是不是?”罗霽寧不死心的问。
    冷盘上完了上热菜,孟晚不吭声,只看菜品,心不在焉的算时间。
    太和殿中的皇上开始用膳了,后面皇后才会宣布开席用膳。
    罗霽寧还想骂脏话,但他还没气昏头到在宫宴上失了分寸,刚才已经有相近的人看他了,只是他现在是武將的夫郎,所以只是眼神中嘲笑。
    罗霽寧眼睛观察著聂贵妃的方向,口中还是不甘心的问道:“你当时为什
    么骗我?”
    他因为香皂的事给廉王赚了一大笔钱,在他面前颇为得脸,因此也知道了后来孟晚和夏垣一起去吉婆岛的事,甚至听到了夏垣对孟晚极高的评价。
    珍罐坊真的是他建的,甚至连坊都是他的,轰动整个南地驛站不就是顺丰吗!
    他妈的,孟晚竟然一直在耍他!
    为什么啊?他要是早点和自己联手,他能沦落到被逼嫁人的地步?
    要不是他还有点用处,费大劲儿使了手段,现在他就是廉王府的侍妾!
    没错,他的身份连个侧君的位置都坐不上。
    啊呸,別说是侧君,王妃给他他稀罕吗?
    任罗霽寧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,孟晚都没搭理他,他心里有事,暂且没空去理会罗霽寧。
    再说句狠点的,孟晚应该把如此张扬的罗霽寧“做掉”,如此这世间便再也无人能猜到他是异界之人了。
    这个想法一直在他心中存留,一时半会压不下去,又做不出来,杀人对他来说,还是有点超纲。
    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,廉王倒台后,罗霽寧被牵连而死。
    所以別说相认了,罗霽寧在孟晚眼里基本是个死人。
    两人的座位中间还隔著一位老夫人,年岁已经不小了,装聋作哑的姿態做得是炉火纯青,但罗霽寧注意到她耳朵支得老高。
    算了,等他忙完手里的事,肯定要杀到宋家去问个明白。
    孟晚耳根清净了一段时间,等到了宫侍从正殿过来,皇后宣布宴席开始,眾人起身端起酒盏举杯恭贺皇后与诸位娘娘。
    宫宴上虽然都是珍饈美饌,宫廷御厨顶著做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心思用心製作每道菜餚,种种美食在金盘玉碗中交错,犹如一道道艺术品。
    可孟晚是真的吃不进去,天寒地冻的,又为了保持菜品鲜美,不吃一嘴冰碴子就好了。
    他侧眼望去,大家都在意思意思,只有常金和户部尚书之妻在实实在在的吃东西。
    “娘,少吃点,省的拉肚子。”孟晚悄声提醒常金。
    常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就一直按照金闕教的在用膳,半天都没敢抬头了,这会儿听到孟晚的话,便小心翼翼的放下筷子,也不敢回应,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。
    她吃了一肚子凉,確实有点不舒服。
    宴席过半,正殿的宫侍突然疾步过来,在皇后耳畔耳语。
    这一幕內殿所有人都看到了,孟晚心中一紧,难道是乐正崎动手了?
    “顺天府尹夫郎是哪位?”皇后突然说了句。
    孟晚忙站起来,走至內殿中央行礼,“皇后娘娘万安,臣下便是顺天府尹夫郎孟氏。”
    內殿这么多官夫人,夫郎却只有三位,年轻的也就只有孟晚和罗霽寧。剩下都是老太太,有的甚至比常金年纪还大。
    整个禹国朝廷,三十二岁就取得宋亭舟这么高位置的,无一。
    刚才在坤寧宫面见皇后都是低头行礼,皇后还是头次见孟晚正脸,她眼见漫出淡淡的笑意,“原来宋大人夫郎是这般样貌绝伦,听说你是项芸弟子,画技绝伦,陛下宣你到正殿作画,当著外邦使臣的面,可不要丟了禹国脸面。”
    虽然此事突然,不在孟晚预料之內,但他已经猜到今日宫宴不会太平,因此也不算手足无措。
    “臣下定当竭尽全力。”孟晚身姿挺直,哪怕穿著素净,周身气势却並不是靠一身华服所体现的,而是经过大风巨浪后自然凝练,让內殿的人都不免將视线转移到他身上。
    罗霽寧盯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。
    这个人,真的和他来自同一时空吗?
    孟晚跟著宫侍从內殿离开,候在偏殿等候正殿的宫侍过来传唤,他没等上太久,很快就被招入正殿。
    正殿辉煌庞大,上了朱漆的柱子都要两人合抱,孟晚第一眼便是金灿灿的龙纹,柱子上、宫墙上,再往上龙椅的位置他没敢往上看。
    孟晚垂首,缓步,不动声色的找自己人。
    乐正崎如今是几品官?
    没有资格入殿吧?
    他家宋亭舟在前排?
    大殿太大了,孟晚只能看见左右两边朝臣案几下的两条腿,还被緋红的朝袍遮住大半。
    但朝夕相处太久了,孟晚哪怕只看两条腿,也认出那条是他家的来。
    怕他紧张,宋亭舟將一条胳膊匿於桌下,骨节分明的大手点了点自己的靴子。
    孟晚看见了,他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,心安了。
    “孟夫郎,跪下面圣吧。”嗓音尖细的宫侍细心提醒道,他便是当初去宋家宣旨那位喜公公,也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之一。
    孟晚一听,虽然依旧不知自己行到大殿何处,却乾脆利索的跪下行了大礼,“臣下参见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    “平身吧。”孟晚头顶不远处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,在大殿中迴荡。
    孟晚从地上爬起来,头微微抬起,仍不敢直视圣顏。
    皇上语气欣慰,夸讚了孟晚一句,“你早年献上来的《赫山坊图》画得很好,比起项芸,青出於蓝而胜於蓝。”那幅图如今珍藏於大內,除了那天在殿內看到的几人,寻常人难以得见。
    “多谢陛下称讚,臣下不及师尊半分。”孟晚这句话是诚心的,项芸自幼习画,一直画到年迈力衰方封笔,其画技之炉火纯青,甚至能做到闭目挥毫,孟晚自认远不能及。
    然而皇上叫他过来,並不是不是为了听他自谦的。
    “吐蕃国的王子为朕献上了他们国顶级画师所作《崑崙擷玉图》,言此画乃世间珍品,凝画技之极致,寻常画师难以匹敌。朕听闻你在內殿,便欲宣你进殿作画一幅,与其比试一番。”皇上坐在龙椅上说了这么一番话后,孟晚明显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多了。
    《崑崙擷玉图》正被宫侍抬著,就那样呈现在大殿上,孟晚抬眼便能看见那么一大幅夺人目光的画作。
    说实话,第一眼是耀目,那画是画在轻薄的丝绸上的,以采玉人和巍峨壮阔的崑崙山为主。其中山矿中的玉石,用的是真正的玉片缝製其中,是有些巧思的,难怪吐蕃王子得意。
    但是在孟晚看来真的不够看,没有画心,只是绝佳画技堆出来的华丽篇章。
    吐蕃国一共才多大,而禹国泱泱大国,能人其实很多。
    甚至项芸这样的天才,都只是其中一个稍微出名的。真正的能人大家还有,没准此刻正在大殿上看戏。
    那为什么突然把孟晚一个籍籍无名,已经嫁人的夫郎叫过来呢?
    孟晚眼睛偷瞄宋亭舟,宋亭舟对他微微点了点头。
    哦,尊贵的陛下是为了装比,泱泱大国一个小哥儿都比你们国家的顶级画师强,就不用派什么其他画艺超绝的大家了。
    孟晚心里一直琢磨的是乐正崎,竟没想到会摊上这种事。
    “臣下遵旨。”
    涉及到专业,又是陛下钦点他到正殿作画,孟晚只能暂时隔绝脑海中其他乱七八糟的杂念,一心准备作画。
    “陛下就派个如此脸嫩的小哥儿和我吐蕃第一画师比吗?”吐蕃王子站出来,语气似乎颇为不满。
    他三十岁朝上,眼窝凹深,鼻樑高挺,身材中等,体型宽壮,是个標准的异域人长相。
    皇上贵为天子,身份尊崇,自然不可能紆尊降贵,亲自下场与一个小小的王子爭辩。
    都察院的御史嘴巴刁钻,闻言立刻站出来说道:“叶尔羌王子不是说你们吐蕃国的画师技艺超群,无人能敌吗?如今难道不敢和禹国的一个小哥儿比试?”
    王瓚阴阳怪气的接过去,“赵大人怎么这么说话?便是他们不敢,也该看在吐蕃国年年进贡的份上,给叶尔羌王子一个面子,如此直白,岂不叫王子为难?”
    吐蕃国王子自小便学习禹国官话,没想到听得都是辩不回去的阴阳怪气,险些气死。
    宋亭舟从座位上站起来给他致命一击,“叶尔羌王子,贵国是不敢同我国画师比试一二吗?若是如此,便不要再说什么天下第一画技这样狂妄的话,叫人貽笑大方。”
    都察院的御史们都默了,他们是阴阳怪气,宋大人是硬刚啊!
    再一看上首龙椅上陛下的脸色,只见他脸色平淡,嘴角却勾起一个微翘的弧度。
    这些年安南屡犯西南边境的事,想必周边国家都已经知晓。吐蕃国位处禹国西北方,领土比安南还大,安南都不服自己国家年年进贡,吐蕃国又怎会服气?自然更是蠢蠢欲动,这次进京便迫不及待的试探了起来。
    “你说我狂妄?比就比!”禹国自詡礼仪之邦,叶尔羌王子学得可都是正经的孔孟之道,书上也没教怎么对付別人的阴阳怪气,心里冒火又不知道怎么开口,气得鼻子里鼻毛都在乱飞。
    宫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喜公公见状立即让人给孟晚准备桌案。
    宋亭舟拦住他,“不必劳烦公公了,便叫本官夫郎坐在本官案几旁,只是纸张顏料备上便是。”
    喜公公扭头去看帝王脸色,只见皇上挥了挥龙袍上夸大的袖子,“准。”
    孟晚走到宋亭舟面前,背对著旁人对他露了个笑脸。都怪皇宫內院规矩太多,如此煎熬,真是度日如年,在正殿突然见到宋亭舟,真是想死他了。
    宋亭舟回他一个安抚性的笑,孟晚的笑没人看见,宋亭舟笑殿內大半人都发觉了,平时宋大人做事一丝不苟,板板正正,如今对其夫郎笑得和一样,叫人看著稀奇。
    案几是低矮的长方形矮桌,宋亭舟把主位让给孟晚,自己站到他身后压阵护航。
    孟晚跪坐在特殊规制的蒲团上,先是找了找感觉。他走南闯北见识非凡,心中笔墨眾多,找到自己画心之后也明白了,画之一道,不是光画的好看、画的美了才叫名画。而是將画作与作画者心境融於一体,如此才叫画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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